雄性雌性
含双xing，雷者误入。
真嗣讨厌自己的身体。
小学老师曾告诉他们，这个世界的哺乳动物只有两种性别——雌或雄；他举起手提问到，那么如果同时拥有两套器官呢，又是什么性别呢。然后，然后他看见老师的嘴在动，吐出两个字——怪物。
他在十四岁迎来初潮。红色的血迹从一点刺破他的人生，然后慢慢扩散，直到他的裤子被染红。初潮掐死他，就像秃鹫啄食尸体，一点都不剩。他躺在被大火烧死的海洋里，飘浮在海上，红色的血从他身下淌出、蔓延，把他的海点燃，然后他就在火里面死亡。
他混在男人中间，学着他们对着海报里美女的窈窕身姿啧啧称奇，可心里又是冷的，欲望之火从未燃烧。他对人的身体毫无兴趣，对他来说，那只是肉块的堆积。他厌恶性、恐惧性，在初中生物老师讲起男女性征时他痛苦地干呕，甚至死死掐住自己脖子，渴望离开性的掌控。
他就像一只濒死的蝴蝶，被吊着的一口气折磨，还不如死了痛快。
他恨每月都会按时到来的月经，它折磨他，让他痛苦，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“怪物”。他恨自己过于完整的身体，甚至拿起刀刮花白皙的皮肤，让粘稠的血液流出、然后滴落。
从来不盼望有人来拯救自己，因为他对自己的定义就是怪物——只会有人杀死怪物，没有人会去拯救的。
第一次见到他，是在夜里真嗣出逃去买卫生巾时。那个转校生他知道，叫做渚薰，永远笑吟吟的样子。他说，你好，真嗣君。真嗣脸上煞白，想要逃走，可脚太过沉重，只能把他囚禁在原地。薰问他出来做什么，他听见自己说出来买东西。
“买什么呢？”薰凑到他面前。那张笑眯眯的俊俏的脸靠得他很近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薰呼出的微微冰冷的气息。他的大脑高声叫喊着要远离，可身体却被牵引，渴望面前男生的多一些触碰。
为什么？这是为什么！
他低下头，厌恶着身体的反应。他讨厌别人靠近，所以他要讨厌薰，而不是渴望他的拥抱。他抗拒着逐渐接近的少年。
别抗拒我呀，他轻轻笑道，然后牵起他温暖的手。薰的手是冰凉的，让真嗣不自觉地想起他曾在秋天种下种子，可怜的种子以为这是春天便兴致勃勃地发出幼嫩的绿芽，然后被冬日的寒风刺穿，被厚实的冰雪杀死。太冰太冷了，真嗣的下腹也隐隐作痛。
他甩开少年冰冷的手，然后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么。
我知道了，既然真嗣这么不喜欢我，那我走了。他看着薰失落的背影渐渐远去，只觉得心脏抽痛。可那又怎么样呢，他的主动靠近是因为不知道他是个怪物，如果知道了呢，一定会感到恶心吧。这样想着，他提着一袋买好的卫生巾回去了。
再次与他相遇，是在音乐教室。真嗣躲开了男生的聚会，推门走进的时候就看见了薰、默默地坐在那里弹奏钢琴的薰。熟悉的曲调萦绕他，欢乐的节奏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隐藏悲伤。晚上好啊，真嗣君。薰始终没有抬过头，他低垂着头，洁白的睫毛遮盖他的眼睛，像是在与他的爱人低语。他的手指敲击着琴键，一个个音符被送到真嗣的心脏。晚上好。真嗣回到。
薰抬起头，对着他微笑，修长的手指最后落下，他站起身，走到真嗣面前。
真嗣感到窒息，那双红色的眼睛让他想起自己的初潮，想起自己被红色的血海吞噬，想起死亡、想起痛苦。
可面前的人美好得像误入凡间的天使。他牵着他的手，把他带到钢琴面前。薰扶着他的肩膀，让他坐在凳子上；又轻轻握住他的手，放在钢琴键上。
他说，来试试吧。
试什么？试着去弹奏，试着去坦白，试着去亲吻，试着学习去爱。
薰轻靠着他，温热的呼吸染红他的耳朵，低语声变成听不懂的咒语。他们的手在琴键上飞舞，弹奏出似乎早已合奏过无数次的曲子。红色的海洋在波涛汹涌，他们的心脏在叫嚣着要爱。
是谁先打破规则，落下一个吻？是真嗣，是薰。他们热烈地亲吻，唇齿相依，他人的温暖点燃自身，他们拥抱在一起。凳子被薰扑翻，他们落在地上，接着相拥相吻。真嗣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群一群的蝴蝶，向上飞去，飞到炽热的太阳，然后被点燃，变成灰烬。
我是怪物。他哭泣到。
不，你不是。薰亲吻爱人汗津津的身体。你是雄性也是雌性，你是男人是女人，你是天使，你是我的爱人。
他哭得更大声，将脸埋在薰银白的头发里。
我爱你，爱你的嘴唇，爱你的胸膛；我爱你身为男性的部分，也爱你身为女性的部分。薰喘着气，对他受惊的爱人微笑低语着。他亲吻他的嘴唇，亲吻他的手指。
他痛哭着，因为被撕裂的痛苦，因为刻在本能的快感；因为自己被接受了，因为自己被爱了。
他想起神话里的天使，想起金苹果，想起水仙花。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囚禁很久的野鸽——现在他自由了，他向上飞，飞到云层，飞过太阳，飞到一个再也不会囚禁他的地方。
他想起偷食禁果的祖先，想起性的痛苦和快感。
我会怀孕吗？他无助地问到。
如果你想，就可以，如果不想，那不会有人逼你。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汗津津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。他们吸食着彼此的呼吸，好像那是什么琼浆玉露。
亲吻我吧，爱我吧。他凑上前索要亲吻。他知道他的天使会给他吻，也会给他爱；他想就这么永远沉溺在这里，或者就这么用爱把自己淹死。
他还会惧怕自己吗？不会了。他爱着自己的身体，他知道这不是畸形的惩罚。薰把月经比做玫瑰开放的日子，他说这是德米忒耳赐给人类的花期；他说玫瑰鲜艳美丽但是带有尖刺，所以在花期盛开的时候女人会承受痛苦；他说这不是难以启齿的事，这是痛苦的礼物，你可以为它骄傲，不必因它痛苦。
雄性雌性，男性女性。它们只负责区分人类去哪个分类的厕所，不能因此将人类拘束。
薰亲吻他，为他打开拘束自己的枷锁，告诉他“怪物”只是没有遇见骑士的公主，所以世界没有怪物，每个人都可以被拯救。他说他爱他的身体，爱他的皮肤，爱他的双手。
“我也可以得到爱吗？”真嗣问。
“可以。雄性雌性，只是区分人类，它不该剥夺幸福。”薰笑着回答。
这篇写给折磨我半夜睡不着觉的姨妈🙂。
